屋里仅有晨曦一人。茶几上,一盘饺子圆润饱满,整整十个。
晨曦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,资讯频道里,主播正播报疫情状况,有多少疑似病例和确诊人数。画面切到医院现场,晨曦不禁坐直了些,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一个个忙碌的白色身影。忽然,晨曦的手颤了颤,伸向前,想要透过屏幕抚摸谁。电视里,一位女大夫正和专家报告状况,女大夫不经意抬起头,口罩上方,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眼,眼尾微翘,和屏幕前的晨曦一模同样。
妈妈!晨曦的眼角晶莹闪烁。最终见到妈妈了。
晨曦出生在医学世家。除了住在一块的父母和外公,舅舅、姨妈、二叔、小姑都是大夫。由于大夫的工作性质,晨曦家的春节聚会常常聚不全。今年春节,只剩她一人。
从很小起始,晨曦便自己上学。虽然学校离家不远,可看着朋友都有家人接送,自己形单影只,心里总欠好受。小学午餐自备,小伙伴会互相分享,晨曦便一个人悄悄地拿着饭盒往外走,饭盒有时是软烂的米饭和焦煳的鸡蛋,有时是皮开馅露的饺子,这是晨曦早起自己做的。偶尔父母在家亦会帮她准备,不外爸爸总是点外卖,妈妈的烹饪水平有时还不如自己。外公的饺子做得很好吃,但外公很忙,晨曦不愿给他添麻烦。
这般的成长经历直接影响了晨曦的个人理想。晨曦百日抓周,家人在桌上堆满各式物件,晨曦坐在桌上,一把抓起外公的银色听诊器抱在怀里。外公两眼眯成为了缝,抱起晨曦亲了两口。整家喜笑颜开。到了幼儿园大班,老师问晨曦成长想做什么,晨曦想了稍许未作声。老师引导着:想不想像爸爸妈妈同样做大夫?晨曦听完大哭。这事传到晨曦爸妈耳里,两人对视稍许,沉默无言。小学时,晨曦语文老师让她们用“我的梦想”造句,晨曦咬着笔头半晌,看了眼饭盒,写了两个字:厨师。高中分文理科,妈妈问她以后想做什么,晨曦看着妈妈疲惫的双眼,说了一句:“只要不从医。”妈妈默然,摸着她的头,说:“妈妈对不起你,不外你成长就晓得了。”
如今,距离晨曦高考还有几个月。
晨曦瞧瞧窗外,雾蒙蒙一片。忽然,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发来,晨曦紧张地点击确认。屏幕里显现妈妈的脸,微笑的双眼旁,是深深的口罩勒出的印迹,上下脸皆是褶皱的印子。晨曦惊呼:“妈妈,怎么了?”妈妈笑笑:“囡囡,元宵节愉快!”晨曦隔着屏幕触碰妈妈的脸,小声问:“妈妈,疼吗?”“不疼,你看”,妈妈凑近镜头,“偷偷告诉你,人们说这是‘天使印迹’。”晨曦破涕为笑。“囡囡,妈妈对不起你。”晨曦用手抹了抹眼睛,使劲摇头。“李大夫,杨专家找您。”晨曦妈妈回头示意了一下,看着晨曦说:“囡囡,妈妈、爸爸和外公火速就回来了,家里,就交给你了。”晨曦认真地点头。
视频通话就这般结束了。晨曦抬头看了一眼客厅上挂的一幅字,那是十年前外公写的——大医精诚。四个字,苍劲有力。
时钟滴答滴答,雾渐渐散了,阳光洒进房间,晨曦还在酣睡,手里抱着一副银色的听诊器。床边的书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作文本,上面是一篇未完成的作文,题目是《我的理想》。作文第1行,写了一句话: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大夫,和我的爸爸、妈妈、外公同样……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0年03月16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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