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一觉醒来后,修水县仅仅起步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Ⅳ级应急响应,但白岭镇的信息,还是在周边几个乡镇炸开了锅。
1月22日,距离除夕仅剩两日。天还微亮,我便发动了车子,后座的母亲满脸倦容。这是她失眠的第五个夜晚,由于路途遥远,加上回村的路不太好走,这让母亲忧心不已,连脸颊都消瘦不少。
此行终点,是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水源乡的街口村。那是母亲成长的地区,距离我的村庄——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浦阳镇临江村,将近800千米,预计驾驶时间10个小时。
始料未及的是,一场大面积波及的肺炎疫情,使得这场等待25年的家族聚会,充满了忧虑与惶惑。本来,庚子鼠年春节的热闹有着千万种想象,可谁亦无预料到,会是这般一种紧张和不安的场面。
一路畅通,回村却堵上了
我提前告假两日,就怕除夕高速免费时给堵上。上了高速,果然一路畅通,尤其是过了省界,宽敞的路面上,更加是没几辆车。下高速时,比预期提早了足足一个小时。
没想到,进村路给堵上了。
修水是国家级贫困县,与浙江一带的乡村,有着显著的差距。就说那狭窄的村道,勉强可作双向车道,稍有事故,便是无限的等待。估计,前方便是这种情况。
百无聊赖,我起始观察周边的车牌。粤B、闽C、浙C……如今,生活水平越来越高,许多外出务工人员都有了小车,自驾一族成广泛现象。平日里,路上的小车稀稀拉拉,如今几乎成为了全国车辆“大联展”。
我在寻找“鄂”字开头的车牌。回村前一天,国家卫健委发布1号公告,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纳入乙类传患病,并采取甲类传患病的预防、掌控办法。更让人担忧的是,钟南山院士暗示,新型肺炎存在人传人现象。
一时间,社会哗然。此时,要不要回修水过年,已没法多加思虑,全部家族就等咱们一家三口。出门前,我带上了十多个外科口罩。那时的杭州,口罩已被海量抢购,幸好我之前有些囤货。
修水与湖北相邻,九江更加是与武汉仅一江之隔。做为劳务输出大县,修水80多万的人口中,有69万在农村,有20多万长年在外务工,尽管重点输向江浙沪和广东,但毕竟这儿距离湖北、武汉太近了。我隐隐认识到,隐匿在修水背面的巨大危害。
思考间,前面的故障排除,车子起始动了,咱们抵达村里。然则眼前的这个小村庄似乎并无受到什么干扰,若无其事,热闹得如同往年。局促的街道两旁,是高低不齐的农民房,这与我十年前暑假来的印象有些区别。这些年,大众外头赚了钱,都纷纷回家盖房修房。
路上,车水马龙,每开百米,即遇小堵;临街的店铺门口,堆满了各样年货,花花绿绿的,店家们对过年前后这场生意高峰,早翘首以盼,并做了充分的准备;天气阴冷,包围着一股灰色,不少人穿着厚厚的睡衣,手上垂着鸡鸭鱼肉烟花酒水,几乎每走几步,就要被人拉住闲聊一会。
街口村就在水源乡的集镇之上,说是集镇,亦只不外是店铺多了些。
若无其事的街口村
咱们一家回村过年的信息,早就在亲戚圈里发酵和传开。在这之前的春节相聚,已经是25年前。从懵懂的5岁,到而立之年,说实话,我对街口村非常陌生。
晨起后,才刚落座,前来串门的亲戚便络绎不停。这是当地农村的一贯传统,许多人外出务工,或远嫁他乡,常常几年都很难回来一趟。因此呢,但凡有人回村,难免寒暄关心一番。修水人又格外热情,一杯菊花豆子茶,围着火炉聊天,家家如此。
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中,青年人最早戴起了口罩。
我的担忧却无限蔓延,聊天的间隙,见缝插针看一眼手机。此时,新华社发布信息,200多千米开外的武汉市,宣布“封城”,暂时关闭机场、火车站离汉通道,暂停运营城市公交、轻轨、轮渡和长途客运。看到公众号信息时,早已10万+,伴侣圈掀起巨浪。
我心头一紧。在城里头,各家前门一关,便可形成相对隔离,可在乡村,实在避免不了走家串户,尤其是类似街口村这般,大众常年在外,好不易相聚,又加以春节。
很显然,大众还未对疫情导致足够的注重。
来家串门的人中无一人戴口罩,专题中亦无人说起疫情。堂屋里的电视机始终开着,放的亦都是喜庆祥和的综艺节目。针对乡村的人来讲,非常多人并不习惯在这般一个本该举国欢庆的时刻,去关注社会资讯。
口罩就在包里,我却犹豫着怎么拿出来。职业的缘故,我长时间在乡村采访,深知乡村的习惯,这儿更看重亲近关系,随便一个另类的行径,都有可能被诠释为失礼、嫌弃。这是咱们回村过年的次日,戴上口罩简直便是另类。当然,亦有人可能会觉得我小题大做。
人们围坐在堂屋,我和父母被安排在外公身边,人们饶有兴致地回忆着我小时候的糗事,紧接着,又说到母亲儿时的样子……谈话间,我还听到了一件令人惊愕,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。就在腊月廿七,村里新落成为了一座家族祠堂。所有回乡的人,都自发前往祠堂祭拜参观。晌午,还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聚餐,150桌,足足有千余人!
祠堂落成的送礼名单中,还有父亲的名字。原来,为了让外嫁女对老家有归属感,此次重建乐捐专门向“姑爷们”开放。为了给“岳父们”脸上贴金,姑爷们自然不会推却。咱们没赶上聚餐,但姨父早已将礼金垫上,换回了一个印着祠堂照片的菜盘,以作纪念。
人们津津乐道这场村庄盛事,谈论着家族的兴盛,还嘱咐咱们必须护好纪念盘,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。听完,我更加忧心不已:资讯里播报,当下全国各地都在抗击疫情,号召大众尽可能减少大规模的聚餐;而这儿,就在两天前,竟然还办了这般一场宴席,且赴宴之人来自四面八方,其中难免夹杂着有湖北和武汉居住史、旅游史和接触史的人。
腊月廿久,除夕前夕,街口村一派祥和。而武汉已然“封城”,医护人员正与死神赛跑,各方医疗队伍持续开拔入鄂,确诊病例持续更新,网络上亦吹响了捐献防疫物资的号角。与此同时,春节档的七部大片集体撤档,国家铁路集团宣布免收退票费扩至全国。可村里,似乎纹丝不动。
此时的街道上依然车流不息;店里头,几乎无人戴口罩,一切如同往常;家家户户的火炉边,都围着人,嗑着瓜子,剥着花生,女主人忙着泡茶,一杯接一杯。人们关注着眼前的柴米油盐、烟火平常,外面的世界好似与她们无关。
后来我才知道,在修水乡村,有个习俗,奉茶这事若有怠慢,就会被贴上“懒惰”的标签。人还未走远,这事早已传到街头巷尾,让人哭笑不得。
我忍不住在伴侣圈发了一条信息,表达了我的担忧和态度:“我准备戴口罩了,不是惜命,而是尊重科学。”
引来的却是母亲的漫不经心。没辙,我只能现场科普,好说歹说,母亲最后“服软”,且理由是:为了我儿子。
极其匮乏的医疗资源
除夕夜,终究还是来了,相比昨日,水源街上已经是另一幅模样。
人们最终起始听到了有些“风声”。缓行车辆里的司机,临街服装店、小卖铺、菜摊的老板们,起始三三两两戴起了口罩。我观察了一下,戴口罩最多的还属青年人。有些人因为无提前准备,有的拿出了起球的御寒口罩,有的戴上了油漆工专用的防尘纱布口罩,还有的尽管戴上了蓝色的外科口罩,可能是觉得透不外气,索性拉到了下巴底下。
就在两天前,咱们一家三口的手机里,已然收到了数则短信。一则是小区物业发来的,一则是乡镇发来,还有一则是以村委名义发来的。咱们能够感受到,杭州已紧锣密鼓地展开防疫工作。
村里新落成的晓群广场,如今廖无一人、冷冷清清
街口村的行动显然要迟缓有些,但亦最终起始行动了。起先还不以为然的村民们,陆持续续收到了短信通告。大众手机里公放的,亦都是各样关于疫情的短视频。其中,逗留时间最长的便是关于疫情的各样信息。人们再也不说话,而是凝神静气,把一个个视频听完看完。这般密集的信息传播是有效的,本来还不情愿戴口罩的母亲,此刻画风一转,连出门买菜,都主动戴上口罩。
街道上的人显著少了,茶余饭后的聚会串门少了,就连年夜饭的规模,亦从原来的大聚餐,演变成份散到各家进行。仿佛独一拥有年味的,仅有那场春晚,只是人们再亦无兴趣去盯着载歌载舞的屏幕。几乎所有人的,都把目光锁定在了几寸大的手机上。
傍晚时,一岁多的小表弟忽然有些发烧。这让家人都颇为担心,只能前往当地卫生院。简陋的卫生院,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,仅有一名值班大夫坐在那里。还被通知,无小儿退烧贴,亦无酒精棉球。无奈之下,只能买了一瓶酒精,回家用纸巾擦拭,用于理学降温。
好在睡觉前小孩退了一次烧,可仍是反复,次日,小表弟起床时,体温又起始提升。街道上的药店已然关了门,加上这儿距离县医院百余里,倘若茫然过去,又担心交叉感染。一家人内心火烧火燎。大众便起始猜测,可能是昨儿洗澡着了凉,寻找理由压制内心的焦躁不安。
我开上车,去其它街上为数不多的药店,再去碰碰运气。第1家药店,关了门,拨通店铺门牌上的tel,老板语气有些不耐烦,只说了句“去别的地区问问”,便挂了tel。这是临近的黄龙乡独一的一家药店。
打开导航,在十多千米开外的白岭镇,表示还有两家药店。颠簸的山路,不太好开,半小时后,才抵达第二家药店,一样关门,这让我和同行的小舅妈很是失落,抱着侥幸又无太大期盼的心理,继续前往第三家。
幸好,第三家药店开门,并且有卖小儿退烧贴,咱们如获至宝。咱们想备些口罩,老板娘说,前几天就卖光了,此刻基本进不来货,就连她口上戴的,亦只是那种保温的口罩。
有了这般一场惊心动魄的看病、买药经历后,让我充分感觉到了农村医疗资源的匮乏。我马上向从深圳赶回来过年的小舅一家提出意见,赶紧回深圳吧,最少那边要求设备好非常多,权当为了年幼的小表弟。
迄今最冷清的大年初一
大舅一家在福建泉州打工,腊月廿三回的家,买了一堆鞭炮和烟花回来,这是过年最大的一笔开支之一。
在街口村一带,有个风俗,爱好用鞭炮庆新年。舞龙的到了家门口,要点炮迎福;去亲戚家贺年,亦得带上一串鞭炮;给过世的亲人祭拜,鞭炮一样不可少。
可一天过去了,除了自家放的几串鞭炮,尚有十多串剩余。说到这儿,大舅叹了口气,这是迄今最冷清的大年初一。小舅和母亲有些懊悔,说倘若早晓得疫情如此严重,这次就不回来了。可事实上,村里人密集接触到疫情信息的爆发,已然是除夕前夕,绝大部分人已踏上了归途。
疫情的到来,改变着村庄的角角落落、点点滴滴。门前的马路,要搁以前,走亲串门的车辆最少堵个半小时;家里头,舅妈早该忙着泡茶,接待贺年的人,一家接一家,可此刻,一早上,亦没泡上几杯;屋旁的晓群广场,是去年新建的,一样冷冷清清,廖无一人。
往日拥堵不堪的街道,如今几乎一片空荡,人们亦再也不外出晃荡
就在24日除夕夜,江西省起步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,与湖北交界的白岭镇政府分部全面取消休假,对湖北入境的干道进行理学隔断,并安排工作人员24小时轮流值班。
尽管一觉醒来后,修水县仅仅起步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Ⅳ级应急响应,但白岭镇的信息,还是在周边几个乡镇炸开了锅。乡村的人们针对书面通告或专业术语,或许并无多少认知,却能从临近地区以及身边的案例中,得到最直观、最触动的感受。本来还将信将疑,或抱有侥幸心理的人,几乎在一晚上之间,将防疫警示装进了脑子,停住了串门的脚步。
街上,一辆装着大喇叭的厢车,循环播放着疫情防控贴士。家族微X群里,昨晚还热闹地发着红包,今天,家长们亦主动转发了有些防疫信息,这让几位青年人难免刮目相看,亦稍稍安心了有些。
在街口村,还有一个知道变化,那便是不少人自发取消了大型聚餐。舅婆去年去世,根据风俗,大年初三将举行“新案祭奠活动”。大年初一,咱们都收到了短信,取消当天的聚餐。
还有,在过去,由于春节时期回乡的人多,新人们常常会选取这个节点举行婚礼、宴请宾客。今年,大众不约而同地取消了。包含我自己,本来元宵节时要去赴一个朋友的婚礼,亦于当天接到通告延期举行。
冷冷清清,寡寡淡淡。这般一个春节,注定将作为日后许数年的深刻记忆吧。
一张“冒险”的全家福
表姐远嫁到安徽,平日整家都在浙江温州做生意。得知咱们回家,大年初一,亦带着丈夫、一双儿女驱车赶回。
几个月前,咱们就相约好,给外公提前过一个生日。在农村,80大寿都是在虚岁79时过。外公两儿两女,膝下孙辈亦有7个,现已四代同堂。外婆早逝,母舅几人全靠外公一手抚养,可成年后,两个儿子长年外出务工,母亲远嫁杭州,只剩下姨母一人留守。
说实话,若不是疫情当前,这般的一次团圆,会更加热闹与温情。25年了,一家人从未到得如此齐整,况且相较25年前,成员更加多了。
年前咱们从天南海北赶过来,如今,整家19人最终所有凑齐,却面临着一个问题:还要不要聚?几个青年人心里都有点打退堂鼓,尤其是我。
做为资讯工作者,我尤其关注疫情信息以及防治知识,再向亲友们普及。非常多地区,包含官方,亦都在倡导取消聚餐。按理说,此时,我若极力主张取消,大众定会理解。但又极其不忍,由于有些相聚,能够再来过,可有些相聚,倘若错失了这一次,恐怕会作为一辈子的遗憾。
这般的心情,在外公两年前的一场忽然疾患后,愈加凝结成块,作为心里一种莫名的焦虑。每一个人都巴望,有那样一张照片,能够定格咱们全部家族,缺一不可。尽管从小与外公接触极少,老人亦不会讲普通话,爷孙两人交流起来,几乎鸡同鸭讲,但我心中明白,针对老人家而言,纵有金银财宝、纵有山珍海味,亦抵不外家人的团聚,抵不外膝下承欢、享天伦之乐。
本来,这次天南海北的家人集体回到外公身边,亦是我率先倡议的,当然一拍即合,得到了全体家人的同意。只不外,无预料的是,疫情来的如此忽然,如此凶猛。
最后,在亲情与疫情的权衡后,还是决定买一个生日蛋糕,我自己扎上围裙为外公做一顿午餐,拍一张整家福。
看得出来,老人尤其开心,他带着看似别扭的“寿星帽”,基本不晓得为么要吹蜡烛,孙辈们唱起了生日歌,外公木讷地接收着来自城市的庆生礼。可是咱们都晓得,他的内心,必定是欣慰的,愉快的。
那一张整家福里,所有人都笑开了花。天阴蒙蒙的,大众的脸上,分明闪耀着阳光;温度逼近零点,可透露出的温暖,足以融化过去几十年时空带来的隔阂。
相信,外公百年之后,这张照片会作为所有人一起的温暖回忆,亦会作为镌刻在2020年春节,永远不会黯淡的光亮。
寒风中的告别
本来咱们准备初4、初五的样子离开,碍于疫情当前,决定提前回杭。
思虑到,尽管政府发布的信息已然很透明,但疫情每日都在出现着难以预料的变化,各样猜测、传言四起,令人迷惑和焦虑。
有的人说要封城了,有的人说进村路封了,还有的人说,临近的乡镇又有疑似病例了,等等等等。有些信息我尚能判断,但有些说法,我亦难以判断。毕竟,疫情的走向本来就没法完全掌控。
街口村的简易菜摊,买菜的人已稀稀拉拉
在这般一种心情的包围下,才有了提前回杭的决定。另一方面,我亦巴望早点加入资讯报告的队伍之中。如今,浙江已经是除湖北之外,确诊病例最多的省份,做为驻站记者,我有义务,亦有责任坚守岗位,与大众一同战斗。
因为一大早就要走,思虑到老人的身体,与外公的告别,其实是放在了前一天。这让我忽然想起12年前,母亲一场重病,外公、姨父几人连忙赶来探望。临走时的送别,从村里到火车站,出租车里放着刘德华的《谢谢你的爱》,年近古稀的外公哭成为了泪人。由于那时,没人晓得,这次分别,会不会是永别?
这一次,站在大舅家门口,上车前,换成母亲哭成为了泪人。如今,外公已经是耄耋之年。咱们几番邀请,请外公到萧山的新家小住半年,老人说什么都不愿。还搬出了当地的俚语,“老人七十不外夜,八十不出门”。
终究拗不外老人,街口是他的归巢,只能接受这场分别,期待再次相见。
初三一早,尽管咱们蹑手蹑脚,姨母一家还是总动员,早早起来送别。清晨的风有些刺骨,晨雾中,咱们一直地说着“快进门”,却不见有人转身,大众挤在前门口,目送咱们离开,就这般又在风中“僵持”了很久。
出发后,道路依然空空荡荡。驰骋在高速上,我的内心五味杂陈。这般的一个春节,由于疫情的到来,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措手不及,感受到了惶恐不安,可温情不会由于疫情而减少半分。
我相信,疫情终将会过去,但亲情、友情、爱情,始终坚不可摧,风雨亦终究会过去,阳光和彩虹就在不远处,张开怀抱迎接咱们。
再见了,街口村。
回乡的人们,请继续短暂收住走家串户的脚步,等到下一个春节,咱们一块补上。
就在我写下这篇文案的时候,正是大年初五,杭州迎来了久违的阳光,而千里之外的街口村,亦一样艳阳高照。
农民日报脉动工作室出品
文|朱海洋
策划|冯 克
监制|张凤云
编辑|闻人君
刘振远
美编|刘 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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