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定土楼,大山深处的凝重表情
图文/张昱煜
银杏叶沁着新鲜的金黄,风一吹,一把把袖珍小扇子垂手可得,柿子挂在树上,密密麻麻地,由黄灯笼变成红灯笼。非常秋色里,我来到福建省龙岩市永定,只为看土楼。
九年前的秋天,驴友相约去永定看土楼,我因事没去,耽搁了与土楼相遇的机缘,不想,这一耽搁,便是九年。
九年间,我一直留意相关永定土楼的文字和照片,那灰瓦,那屋檐,那炊烟,那大红灯笼,如一幅画,定格在脑海里,惆怅中的向往,越来越剧烈。
其实,想象着土楼的样子,怎么想,亦只能是一个无温度的表象,无潜入进去的满足感,无遇见人和物的得到感,秋至,再一次促进我必须亲临。
六个多小时的长途车程,橙黄橘绿时节,我最终来看土楼了。
一路兜兜转转,到永定洪坑,已经是傍晚。
秋夜,山里显著有点凉意,同行者急急忙忙前往入住的山里客栈。我有意慢行,有认识地营造独自感悟夜宿土楼的别样滋味。
此时,我的双脚已然踏在这个5A级景点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。月色下,芭蕉树的影子风姿绰约着,那婆娑的声音,仿佛只为款待我一个人。紧接着,有狗吠,有虫鸣,相关门的吱呀声,便是无看到人影。
暗淡的路灯引路,转了个弯,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的建筑闯入视线,我顿时兴奋了,指给夫君看,那便是土楼,土楼,土楼。
其实,夜色里,我并无看清楚那个“庞然大物”的庐山真面目,只是经常浏览相关土楼的照片,凭印象猜测罢了。
把行李放好,顾不上洗漱,咱们就到四楼平台上俯瞰刚才看到的土楼。
此刻,高悬的圆月之下,土楼安静得像个土楼,我兴奋得像个孩儿。
思虑到明天吃过早饭就要火速离开了,我和夫君商量,必须今夜瞧瞧土楼,找找与土楼夜晚邂逅的另一番感觉。
就这般,夜色里,凭着手机的微光,咱们一点一点接近着土楼。
走近才晓得,咱们有幸亲近的土楼,是有着“土楼王子”之叫作的振成楼,当然了,它早已经名震寰宇了。
拍摄土楼的摄影作品中,振成楼最是能吸引摄影家的目光。
在游记中,描述振成楼的文字亦是最多的。它建于民国元年(1912年),由洪坑林氏21世林鸿超兄弟花费八万大洋,耗时五年多才建成。
振成楼俗叫作“八卦楼”,坐北朝南,占地面积约为5000平方米,高四层,直径57.2米,内通廊式。奇特巧妙的设计,科学完善的功能设置,中西元素的完美结合,精雕细琢的制作功夫,丰富厚博的文化内涵,被海内外专家学者誉为“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话般的山区土楼建筑”。
爱好就不必多言,此刻,前门紧闭的振成楼,格外安静和霸气,我和夫君一会儿靠近,想摸摸土楼厚厚的墙壁,一会儿又退到外围,想细细打量土楼的全貌。
就着皎洁的月光,静静地近观和远眺,那怦然心动的感觉,仅有我自己感觉得到。
那原石垒起的基脚,那厚重的土墙,那小小的木窗,那大大的屋檐,构成为了土楼凝重的表情。
我提议围着土楼转一圈。星光下仰视土楼,有一种高冷而静美的况味。我兴奋地跟夫君说,此时此刻,恍若隔世,我像是戴了个巨大的大斗笠。
别样的兴奋难以入眠,我毫无困意,手机上百度着振成楼的丝丝缕缕。
次日,夜色还没褪尽,咱们就起床了。早晨,身在土楼,你不需要闹钟提醒,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鸡鸣声,如来自故乡熟练的呢喃,一遍一遍抚摸着耳膜,亲切自在。
此刻,站在客栈露台上俯视,远山如黛,有袅袅白雾点缀着土楼和大枫树。此刻,我瞧见了振成楼的木窗,亮了两处灯光,那红红的光,就像土楼的眼睛,和我如此近,让人有持有的满足感,有奥秘的距离感,还有君临天下的美妙感觉。
踩着振成楼吱呀作响的木楼梯,咱们爬上四楼。此时,我的内心充满敬意,感叹于这个弘大的建筑工程的精美绝伦,感叹于天人合一的居住设计,感叹于精益求精的细节表达。
此时,大红灯笼和褐色屋檐是绝配,厚实的砖墙和窄窄的拱门是绝配,砖墙上的文字和岁月是绝配,我的心情和低飞的麻雀是绝配,孩儿的啼哭和晾晒的尿片是绝配,晾晒的红辣椒和竹编的圆箕是绝配。
我重视到,振成楼每一个小小拱门的青砖上,刻着汉字,我仔细辨认着,任凭怎么猜测,亦打不开其中的秘码。
其实,全部土楼的一砖一瓦,一梁一檩,自有玄机,它端庄可爱的模样,它憨厚可掬的神情,如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媼,让人敬重而温暖。
万物之于自然,烟火之于人间!
土楼的一层和二层均不开窗,一楼是祖堂、会客厅和厨房,十有八九的人家,都有一套木制的茶具,等待着来客。三楼和四楼才开窗住人。内有水井、粮仓、畜圈等,几个月不出门都能够生活。
进入土楼,这儿再也不是导游口中的名胜古迹,而是有滋有味的大众生活画面。
跨入振成楼的前门,罗马柱在桂花的香味中,泰然自若,八卦井经历岁月的侵蚀而毫发无损,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,营造出富丽堂皇的“洋土楼”,让人叹为观止。
细问旁边卖土烟的大娘,她说土楼是用当地的生土,掺入石灰和红糖夯筑而成,结实着呐!此时,我脑海里马上闪现几个成语:固若金汤、牢不可摧、铜墙铁壁。
通常状况下,土楼外墙的基本宽约三米,上面能够过小推车。每加高十公分,就放一排木条和竹片,做为墙筋,类似于今天的钢筋。土楼正对着前门的祖堂,为全楼人婚丧喜庆和祭祖的中心。难怪,有外国专家说,这儿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世界,在这儿,色彩、明暗、音响,再加上人与畜禽的交相辉映,形成为了一曲自然舒展的交响曲。
振成楼的楼名,是纪念上几代祖宗富成公、丕振公父子而命名的,前门对联:“振纲立纪,成德达材”,寓意着大国小家,都要遵纲守纪,教化造就德才兼备之人。
楼内永久性题刻的对联有12幅之多,进入前门可见“干国家事,读圣贤书”的大对联,时时处处提醒后人见贤思齐,读书报国。
穿着蓝涤卡布的林大爷,面庞黝黑,眼神泛着亮光。从呱呱坠地到古稀之年,他始终生活在土楼里。咱们眼前的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一盆一罐,对他来讲,是那样的熟练。这儿,藏着太多的喜怒哀乐,这儿是他从祖宗手里传下来的家。
每日,熙熙攘攘的游客,已然打破了土楼人固有的生活模式,原先安静素简的日子,早已然远去了。
看他拿着竹扫帚准备去屋外倒尿桶,我正准备开玩笑地说:林大爷,您老还亲自倒尿桶呀!忽然一想,在振成楼,在自己家,吃着菜蔬稻米,饮着风月旧事,自给自足,不管外面喧嚣的红尘,亦是前世修来的福份。
说实话,我内心还隐隐地藏着一个念想,便是想瞧瞧大雨落在土楼小青瓦上,形成圆形水帘的壮观场面,可惜天气晴好,没能如愿。
泥在,土在,瓦在,砖在,家在,心在,哪些柔慢、淡香的时光,支撑着烟火人家的日子,真美!
永定的土楼有多少座?据资料表示,全部永定,现存土楼3200座,它们藏在绿水青山间,经历了风雨飘零,有的一站便是三四百年。
土楼是客家人一路南迁时,留下的建筑宝贝,亦是客家人聪明智慧的结晶。 在永定,见得最多的是方型土楼和圆形土楼,每一座都上接青天,下临沃土,威武霸气,让人感觉到不可能的可能,就出现在眼前。
其实,做为北方人,我对土楼始终是充满敬畏和亲近的。客家人从中原一路南迁,为逃避战乱,在深山里建起这么多庞然大物,本身便是奇迹。
在永定湖坑镇南江,遇见了土楼群,23座土楼形态各异,有长方楼、正方楼、圆形楼、八卦楼和簸箕形楼,多为明清时期的土楼。在木瓜树下,一个缠着头巾的大姐拍着木楼梯说,这土楼年纪最大,有四百数年了,要是挂上红灯笼打扮一下,不比那边的差。我再一次打量着木楼梯,岁月如梭,木楼梯上早已然磨出了一个个深深的凹窝。
四百数年,去尽尘器,那一角飞檐,到底勾住了多少明月清辉和寒来暑往?万古烟霞,那一袖的浮云,笑看了多少人丁兴旺和春华秋实?
同来的游人都在与土楼前的小摊贩讨价还价,买柿子、买粟米、买香菇、买木耳。夫君讨好似地,为我剥好了两个红通通的软柿子,吃完柿子,我独自挎着相机,再一次亲近这古董似的土楼。
在江四二组,天一楼的名字一下子抓人眼球。“天一辈子水,天人合一”,天一楼建在一座小河旁边,入楼门,一幅“文革”老标语诉说着时间的沧桑。
我显著地感觉到天一楼的文化氛围。
和正在吃早饭的江应先老伯攀谈起来,他小心翼翼地用小饭勺喂中风的老伴喝稀饭。他说,这土楼当时是祖上的四兄弟建的,三百年了,始终都是这般。他又说,在这儿生活习惯了,真舍不得搬走。儿孙们都在山外发展,逢年过节,她们都会回来,仅有那个时候,土楼最热闹。
我问他祖上来自北方哪里?他说家谱有记载,最先的祖宗来自山东济南,三百数年前,一路辗转,最终在这儿落地生根,繁衍生息。
再一次抚摸着厚重的土墙,我心里升起这般的感叹,这耗时三至五年才可做起的土楼,需要多少生土、多少红糖、多少石灰、多少竹片、多少木条,多少心血和汗水,多少执着和毅力,多少期盼和等待,多少豪迈和大气。这大山里的凝重建筑群,让人感觉到劳动人民的伟大和无所不可。
再看一眼土楼,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劳作背影,哪些与泥土打了一生交道的客家人,早已然长眠在泥土里。是她们,用一双双手,创造了东方建筑的奇迹。
一座土楼,迎娶着多少新嫁娘羞涩的神情?迎接了多少新生儿的啼哭声?送走了多少老人的瞌然长眠?此刻,天静、地静,我的心,一点都不安静。 一座土楼,便是一部人类几百年的奋斗史,便是一处见证时光荏苒的留声机,便是一祯有滋有味的乡俗画。
乡愁迟早会退出生活。七十五岁的江应先老伯很是健谈和爽快,此刻,他是“天一楼”最老的保护者。我估摸着,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,经济的繁荣,留在土楼的原生态居民会越来越少,旅游景区的研发,可能,越来越多的做生意户会在土楼里安营扎寨,只是,那时的土楼,还是真实的土楼吗?
在南江村,我一连看了几个土楼,其他的土楼都是方形的,唯独江老伯家的“天一楼”,是椭圆形的,如一个大大的飞碟。天一楼的前门是密实的青石门框,厚厚的铁皮门,防火防盗,有鹤立鸡群的感觉。
再过十天,这儿有一场舞龙灯迎菩萨的民俗活动,到时人更加多,更加热闹。你们要是晚来十天,就能够看到,一年才一次呐!江老伯话语里满是遗憾。
前年,我去过欧洲旅游,留意大利古罗马,到处都是老建筑,那厚重的石头,那大大的窗户,那精美绝伦的雕刻,让人在品味建筑的同期,读着时光荏苒的味道。历史的美,人文的美,岁月的美,都在凝固的石头上默不作声,又灼灼其华。导游翻译说,这些保留完好的建筑,要让三百年前的故人,还能找到回家的路,还能找到熟练的家门。那一刻,我眼睛里盈着泪花。
这一次,在永定土楼群,看到三百数年,四百数年的老屋,内心更加是激动不已。
活过了好几代人的老屋,值得敬佩和仰视。
我用相机记录着斑驳的木质楼梯,瓦楞上的青苔,廊柱上的蜘蛛网,厚实的土坯,风干的玉米棒,庭院里晾晒的栗米,竹篮里通红透亮的柿子,安静的鸡鸭,青青的木瓜树。江老伯指着远处,让我猜是什么树,四周的山脚下,有红有绿,他自豪地说,全是柿子树,此时候,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,好多柿子因无人采摘都落下了。
江老伯说,台湾有一对中年夫妇,不爱好去已然研发成景点的土楼,便是爱好她们这儿的原生态土楼,在这儿和她们同吃同住,生活了两个多月。在台湾,她们按照土楼的结构,建了个土楼公益学校。有一年台湾地震,其他房子都倒塌了,仅有土楼学校巍然不倒,堪叫作神奇。
土楼,防火防盗又防震,那千锤百炼的建筑,隐匿的奥秘秘码,让人捉摸不透。
旅行,便是去哪些无去过的地区,看无看过的风景,吃无吃过的美食。永定土楼,当凉风穿过山涧,当月色包围树梢,当霜花扣着小窗,当岁月窃窃私语时,我未老,土楼依然。
山水之间的永定土楼群,让我不虚此行。土楼人家的生活还在继续,若能在土楼里体会一次暮色四合和晨曦初绽,亦许会更加有味。想着想着,土楼旁,树上的柿子又红了一拨。
张昱煜,女,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国土资源文学创作班学员,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,多篇(幅)文学和摄影作品被网络和纸媒转载,有作品入选《中国散文佳作100篇》、《中国青年诗人精选》、《中国诗歌地理》和省级初中大联考阅读试卷等。在“海峡两岸·西王母杯”全国散文大赛中获二等奖,在第二届全国吴伯萧散文大赛中获优秀奖。出版散文集《己心温暖》。与人合著《千年荣耀—庐陵文化精粹》和《吉州民俗》,业余兴趣摄影,旅游,保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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